普洱茶文化的“野蛮”情结
的流通商品,它传入藏地和传入中原的事件大体相同,但这种商品在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被中原的主流文化所接受,以至于很多人误以为茶马古道是滇藏两地的专用通道。
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行将结束的时候,云南普洱 茶突然奇迹般地成为皇家贡茶,如果没有这个奇迹的出现,云南普洱 茶的历史只能是另外一种写法了。
云南普洱 茶之所以终于被中原地区的主流文化所接纳,并不是因为它的野性被驯服了,而是必须感谢来自北方边土的满清皇室。
和云南普洱 茶一样,满清统治者来自边远的北方,入关前一部分人依旧过着游牧生活,相对于正统的中原汉文化而言,这同样是一个充满野趣的民族,它们至少在感情上不太排斥边地文化,所以普洱 茶得以逐步进入满清贵胄的生活。
而对于云南普洱 茶最为推崇的乾隆皇帝,又是满清皇帝当中最富于野趣的一个,他喜欢狩猎、喜欢微服私访、喜欢民间的村野女孩,乾隆皇帝的这种野趣,使云南普洱 茶成为了当时的朝野时尚,成为当时中国茶文化创新的最大亮点。而乾隆皇帝首先是一个具有创新朝气的帝王。
云南普洱 茶进入中原地区的第三个重要原因,是藏传佛教的北传。云南普洱 茶不仅是藏地必不可少的生活必需品,藏传佛教装藏佛像、供曼荼罗等,也都离不开茶叶,藏传佛教使用茶叶显然比汉传佛教更珍贵、更郑重。
自元代八思巴开始,藏传佛教正式进入蒙古高原,并很快成为当地的主流文化――这是茶马古道在中国北方最重要的延伸!满清统治者早期在意识形态上深受他们的邻居蒙古民族影响,逐步接纳藏传佛教。清朝初年,请章嘉活佛为国师常住北京,修建了北京雍和宫等藏传佛教寺院。
藏传佛教在中原地区地位的提升,进一步为云南普洱 茶进入中原,给予了有力的文化支持!根据清代史料,茶叶是当时满清贵族与藏传佛教界重要的礼尚往来之物,当章嘉活佛们改喝西湖龙井之类时,满清统治者也就逐步接受了云南普洱 茶。
云南普洱 茶在中原地区及海外的推广,不仅是云南26个民族共同的心愿,来自北方的满族、蒙古族、朝鲜族同胞,同样功不可没!云南普洱 茶是中国各族人民共同献给中国茶文化的一份厚礼!这份厚礼非常难得、也非常沉重!
云南普洱 茶在中原地区的几消几长,几进几出,都和中国社会、文化的变迁具有密切关系,和中国主流文化的变革周期具有密切关系,但和云南本身的文化形态关系更密切!
1904年,在八国联军近乎毁灭性的打击之下,大清王朝被迫改制,云南普洱 茶因此停贡。普洱 茶由此淡出中国茶客的视野。1956年,随着西藏公路通车,住藏部队供给换代,曾与普洱 茶同时进贡的茶膏正式停产,工艺几近失传;到了文革时期,普洱 茶几乎成为连云南人也无法享用的纯出口物资,云南的许多年轻人亦不知普洱 茶为何物?
这一时期,正是中国社会急剧变革、中国文化急剧变革的时期。然而,西湖龙井没有在这场急剧的变革中消失,云南普洱 茶却消失了……!?
表面上看,龙井与普洱 茶的区别在于,一个是中原文化的产物,一个是边地文化的产物,在社会与文化急剧变革的年代,边缘部分首先被离心力抛出了,这个力学原理似乎很多人都能接受。
但更本质的原因在于,浙江人不仅把龙井作成了品牌,并且占据了更为广泛的市场;云南人虽然也把普洱 茶做成了品牌,但却没有及时占领更为广泛的大众消费市场,从某种意义上说,清代的云南普洱 茶是一个“事业型品牌”,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市场品牌――云南人在经商能力上输给了浙江人!
晚清和民国,是一个官商一体的社会。但浙江人崇商,其江浙财团甚至一度左右中国的政治;而云南人崇官、忠心耿耿,其结果却是城头变换大王旗,官反而成了这个社会最靠不住的东西――所以云南的普洱 茶倒了!
抗日战争时期,云南普洱 茶是当时中国重要的国际交换物资,其价值可装备国民党军队数十个甲种师,但云南人没有抓住这个机遇进行普洱 茶的国际化宣传,一俟战争结束,一场小小的瘟疫,就使普洱 茶的短暂辉煌烟消云散。
在一穷二白的新中国之初,云南普洱 茶再次成为重要出口物资,但这一次更惨,我们几乎是在单纯出口茶叶原料,深厚的普洱 茶文化被彻底割断了,茶价之低廉令人诧异。有现代普洱 茶创始人之誉的吴启英女士,她的名字几乎是在30年后才被世人所知的(并且这位大师逝世前属于社会上的低收入人群),这是普洱 茶的光荣,也是普洱 茶的悲剧!
而在同样的历史进程中,产量低于普洱 茶的西湖龙井,并没有因为战乱而消失,也没有因为繁重的出口任务而令国人遗忘。连抗美援朝电影《英雄儿女》的台词里,都有西湖龙井。
北京人有一句老话叫做:光说不练是假把式,光练不说是傻把式。浙江人不是假把式;云南人却屡屡充当傻把式……!
三、为“野蛮”平反!
云南普洱 茶产自中国边地,它不是野蛮文化的产物,但确有挥之不去的“野蛮”情结!
笔者这里所说的“野蛮”,是相对于正统的中国封建文化或西方贵族文化而言,在令人窒息的封建中世纪,或许正是这种野蛮,才孕育了人类可持续的生机。但是在人类文化急剧变革的时期,野蛮往往又成了落后的同意语,云南普洱 茶就是这样的典型。
在唐代,云南普洱 茶以其清新、村野的品格,冲击着中原地区的士大夫文化;在清代,云南普洱 茶亦如新疆的香妃一般,以其清丽、野性的品格,冲击这灰闷中的紫禁城;在当代,云南普洱 茶和中国人与时俱进的时代精神同步……。
云南普洱 茶文化的每一个高潮,都意味着一次对于中国正统文化的冲击!而这种文化冲击永远是刚柔相济的、非暴力的,正如乾隆与香妃的爱情一般。
然而,当更加野蛮的文化撞击中华大地的时候,普洱 茶文化就无所适从了。
大唐以后,战乱频繁,云南成为异域,普洱 茶文化在中原的传播成为笑谈;至于到了近代,西方文明以一种更为野蛮的方式叩开中国的国门时,普洱 茶文化再次无所适从,与乾隆皇帝嬉戏的香妃,变成了被扔进深井的珍妃――大清皇帝的这两位野蛮女友,命运竟如此不同!
过去我们羞于谈论“野蛮”字,甚至把这个词汇和民族自尊心联系在一起。然而,当西方文明以一种极端野蛮的方式挑衅中华文明的的时候;当中华正统文化受到严厉拷问的时候,我们发现,文明和野蛮常常也会发生有趣的颠倒:
西方人以文明的名义烧死布鲁诺,以文明的名义发动鸦片战争,这是文明幌子下的野蛮;中国人以文明的礼教思维落后挨打,这是文明的悲哀。
云南人来自边远,被封建士大夫文化视作蛮人,而士大夫们津津乐道的茶文化却始于“蛮人”;中国人人人都吃的大米,其种植很可能也始于云南;奇怪吗?
云南普洱 茶以其挥之不去的“野蛮”情结,一次又一次冲击中国乃至亚洲的主流文化,成为野趣和雅趣二元统一的天作之合!
人类走进当代社会,社会文化日趋多元,反传统的现代主义以及反叛现代主义的后现代主义蓬勃于当代人的生活空间,面对现代文明对于地球生态的不断蹂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念人类之初的那种野趣。
许多人不愿意享用现代文明指导下的台地茶,而青睐于大山深谷里的野生茶、古树茶,而这种野趣在浙江、在福建的老茶区已经很难找到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生态就没有云南普洱 茶,更没有普洱 茶文化中无法替代的那种野趣。
除了人类茶文化的共同之处,喝云南普洱 茶其实就是喝一种野趣!
云南普洱 茶文化在清代以后,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因为香港回归时的移民流动,被人们偶然发现。
云南普洱 茶如今在世界上的影响与日俱增,除了一些偶然因素外,宣传云南普洱 茶文化最有力度的是马帮,随着马帮进京、马帮进藏等一系列活动,普洱 茶在中国再一次家喻户晓。
从很大程度上说,马帮这种与现代人生活方式格格不入的行为,恰好是对云南普洱 茶文化的一种最佳诠释和最有力的推动。因为马帮生活中的种种浪漫、种种野趣、种种惊险、种种不可思议,恰到好处地烘托了云南普洱 茶文化的天然野趣,把普洱 茶文化中的这种野趣放大到了一种极致的境界。
现在有些人在竭力宣传现代普洱 茶的渥堆技术,殊不知这种类似老太太腌咸菜的技术,哪里有茶饼在马背上的后发酵更吸引世人的兴趣呢?
当然,马帮行动只是云南普洱 茶推广的手段之一,次数太多也会令人们的好奇心产生疲劳,但云南普洱 茶文化的品牌养成,离不开这些野趣。使用与中原茶文化趋同的理念和文化手段宣传、炒作云南普洱 茶,笔者认为是不会成功的,甚至适得其反。云南普洱 茶的文化宣传理念,也不能趋同于西方国家的茶文化。
云南普洱 茶之所以受到中国、韩国以及东南亚国家茶客的亲睐,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这些地区普遍有食用酱油、腌菜的习惯,对于茶叶渥堆也就习以为常了。但要说服西方上流社会自觉接受云南普洱 茶,恐怕不那么容易。中国的酱油、韩国的泡菜目前已普遍进入西方人的食谱,但要走进西方上流社会的大餐很困难,云南普洱 茶恐怕道理也是一样的。必须先从当地的边缘文化入手,寻找西方现代文化中的“野蛮”情结,而不是急于寻找贵族化的途经、去攀附别人的高雅。
普洱 茶能够进入西方国家的理由,恐怕第一条还是生态!生态宣传对于中国人、外国人来说,都乐于接受,没有意识形态的阻隔。可以说,没有生态就没有人类的健康,生态比茶多酚含量更重要!所以古树茶、野生茶比渥堆茶值钱。
第二条重要的理由是多元丰富的民族文化,这为云南普洱 茶的推广,提供了比中原茶文化丰富得多的文化因子,但怎样整合这些文化资源,并使之为我所用,这就需要我们的想像力和创新能力了。
第三是和平的精神,云南人虽然被称“蛮人”,但蛮人依旧是和平的热烈拥护者,云南许多老百姓几千年一直过着夜不闭户的宁静生活。大理国22届君王,有9人生前即逊位出家,这种精神境界世所罕见,没有和平、质朴与宁静,就没有普洱 茶文化。
我们深信,韩国的野蛮女友能够走俏中国,云南的普洱 茶就能走俏世界,野蛮在很多时候就是亮点!
(作者:世界华人作家协会一级作家、云南电视台编剧)